大城市不再是年轻人的首选。

智联研究院在2022年和2021年发布的中国城市95后人才吸引力排名显示，95后硕士及以上人才流入前十的北京、上海、深圳、成都、南京、杭州、广州、西安、武汉、天津合计占比，从2021年的53.6%下降至2022年的50.5%。

(资料图片)

为了追求更为稳定的工作和生活，年轻人离开大城市，择三、四线小城定居的例子并不罕见。甚至还有越来越多年轻人认为“我在家乡挺好的”，选择去往低线城市，化身兼顾工作与生活的小镇青年。这种变化，即使是学历层次更高、更受市场青睐的研究生也在经历。

对此，时代周报记者与3位研究生与1位准研究生对话，他们有着不同的学历背景，有着不同的工作经历，但都主动或被动地选择在三、四线城市或者是更小的城市生活。

图源：图虫创意

他们选择小城市的原因，是基于就业的考虑，或是家人的劝说，还是“逃离”大城市而选择过渡的生活？

以下是他们的自述：

小李：“以前觉得，去小城市，很亏”

“双非”硕士研究生/工作一年

我是从小城市考到大城市读本科和研究生。所以，一直觉得毕业以后再去小城市工作，很亏。

现在想起来，这种想法很幼稚。如今的就业市场太“卷”了，理想工作不是自己想要就能找到的。

在毕业那一年，我报考了很多地方的公务员与事业编，包括读大学时待过的上海与天津，但都没有考上。唯一考上的是河北秦皇岛的公务员。如果放弃，后续只能用往届生的身份报考。那有可能，连这个机会也没了。

秦皇岛海边（图源：受访者供图）

在秦皇岛当公务员不是我的第一份工作。毕业那年的公务员考试因为疫情原因推迟，我就找了一份在天津的研发类工作。工作加班情况不多，包吃包住，工资税后到手也能有近8000元。

这份工作并不算差。但是，我是山东人。一方面，部分山东父母对于考研、进体制有执念，这也是我当时从211本科调剂到“双非”（非“双一流”院校）研究生，也要选择读下去的主要原因。另一方面，是我读的土木专业，前景很不稳定。

我还在上本科的时候，设计院工作前景很好。大部分同学都是为了进设计院读研，但读研结束就会发现，设计院不再是优质选项，只能另谋出路。

所以，去年毕业时，我们班几乎所有人都报名了公务员和事业编的考试。相较于企业，体制内更稳定，并且一些城市的体制内工资不比企业低。

之前从事的研发类岗位工作很紧凑，上8个小时班就是一刻也不能松懈地工作8个小时。现在的工作，虽然相比之下是薪水减少了30%左右，但节奏慢了很多，我有更多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。

而且，秦皇岛刚好是我男朋友的家乡。

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，是很不甘的，毕竟家里花了那么多钱培养我，有了研究生学历之后又去一个和家乡差不多大的地方。但现在我觉得，长期在这个城市生活是可以接受的。

小李与朋友的聚餐（图源：受访者供图）

人总是在对比之后才知道真正好在哪。以前没有经历过就只能靠想象：想象小城市里，身边人的文化层次没有那么高，想象小城市没有自己熟悉的朋友们。

但现在的生活与之前相比，其实会更好。

虽然当时在天津有很多朋友，但工作的地方比较偏，下班或者周末都是在宿舍躺着，很难和朋友见面。感觉生活只是为了打工，没有一点归属感。

来到秦皇岛以后，见面变得很容易。这个城市不大，下班可以和同事或者朋友出去玩，偶尔还会去男朋友家里一起吃饭。

所以，我也不会感觉来到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。不出门时，天津所有的热闹与繁华都不属于我，去到小一些的城市，反而可以拥抱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。

而且我现在住的地方很靠近海，下班后骑个小电驴就可以去海边吹吹风，买一些海鲜自己做，边吃饭还能边看电影、电视剧。

前段时间，我养了一只猫，接它回来那天我很开心。曾经描绘过的理想生活画面里，养猫那一项，实现了。

小李养的猫（图源：受访者供图）

其实决定在秦皇岛工作，并不是说我真的长期就在这里了。小城市的生活很美好，但大城市无论是从医疗、教育、工作机会等方面来说，都更好一些。

这是一种权衡。如果不能两者兼得，现下的生活状态我也很满意。

杜同学：“我和我导师都不满意这个结果”

211硕士研究生/即将工作

得到这份县城的公务员工作，纯属机缘巧合。

在整个求职过程中，我没有“海投”，但合适的都有投递。不过，我对于当公务员没有执念，只是抱着一种试一试的心态。

毕竟，对于文科硕士来说，考公是不错的选择，同门的很多同学都选择了考公。

我“上岸”的是离家开车一个多小时的县城岗位。在被录取前，我没有想过要去县城，同门也没有人在县城工作。

对于这个结果，我和我的导师都不满意。

我导师觉得不一定要考公，可以选择去一些企业或者事务所工作，小城市会局限自己的就业前景。而我的理想是，在广州能有一份年薪15万元左右的工作。稍微低一些也可以，能让自己在广州生活下来，同时要有比较好的工作前景。

我其实很害怕自己去到县城后，没有办法找到思想共频的朋友，也害怕自己年龄不大，见识就被县城局限住。当时我已经准备好放弃，但没有获得更好工作机会的现实让我冷静下来。

公务员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。

今年的就业与往年相比更加困难。去年就业的师兄师姐很多都去了华为、腾讯等待遇较好的民企，但今年周边同学都是进一些待遇一般的国企，或者考公进入体制内。

我不想gap（空档）一年，父母也劝我接受这份工作，离家近，薪资待遇在当地不低，他们认为是个不错的选择。唯二的优点，让我决定接受这份工作。

毕竟，不接受也没有办法。

县城风光 图源：图虫创意

能坦然接受这份即将到来的工作以后，人会轻松很多。

我现在觉得，公务员这份工作适合我不爱争抢的性格，在企业反而很难混得好。我本身比较宅，有没有大城市里的娱乐生活对我影响不大，在县城里无论是租房还是生活，压力都更小一些。

对于未来的规划，我还是挺清晰的，如果这份工作我做了之后觉得很累、很卷或者人际关系没有办法处理得很好，我会直接回到大城市。如果没有这些问题，短时间内我不会变动，后期则看体制内的调动。

除了工作，我挺希望能在生活里碰到玩得来的朋友，没事可以一起聚聚餐、聊聊天。如果能够实现这一点，在大城市还是小城市生活，对我来说就没有区别了。

米米：“当下就是我的理想生活”

“双非”硕士研究生/工作一年

无论是恋爱、结婚还是买房，我都不打算换城市。

我现在的工作是在家乡这个十八线小城市里当公务员。其实我也有机会去更大的城市里当公务员，但我已经不想在大城市生活。

研究生期间，我在广州的律所和家乡的体制内都实习过。两份工作的实习时间、工作内容差别并不大，但对我来说，广州的生活与工作节奏太快。

这种“快”不是说这段实习经历不好，只是不适合我。很多事情不能按照自己的计划慢慢做，体现在情绪上的话，是我经常感觉到不高兴与焦虑，而体现在身体上，是我那段时间很容易生病，隔三差五就会感冒。

我很清楚我的舒适区：朝九晚五、生活稳定、能攒下钱、速速买房。前两个很难在大城市实现，靠自己攒钱在一二线城市买房的困难程度也太高。

毕竟，我不止希望能够有一个落脚的地方，更希望能按照自己的节奏攒钱买房。

米米家乡的风景（图源：受访者供图）

我没有很重的物欲，也不太热衷于娱乐活动。选择回家既可以等父母老了以后就近照顾他们，又可以在一个我很熟悉并且有很多朋友的地方生活。

这个决定可以说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，我对自己的选择从来都不会后悔。

现在我已经完全拥有了我想要的生活节奏，工作日的时候按时上下班，周末约朋友出去逛逛街、爬个山、吃个饭。有目标、有朋友、父母身体康健、生活不慌不忙。

米米假期出去爬山拍下的天空（图源：受访者供图）

起初我决定回家时，父母都不太支持，觉得我回家乡可惜了。但现在他们看到我每天生活得很高兴，也觉得这样挺好的。

其实在小城市生活，还是会有一些让人头疼的事情。比如我一个月的生活开销在两三千左右，“人情”占了大头。除了朋友生日，还会有同事结婚、生日之类的，比较熟的不去不好，平时需要一块工作的不去也不好。如果我是在大城市生活，可能就不会这么频繁了。

不过，这些人情往来也是相互的，这些只是“瑕疵”。即使以后有很好的机会去大城市，我也不会再考虑。

如今的生活，我很满意。

龚同学：“我不确定家乡是否有机会让我回去”

准硕士研究生

我想要考研时，就决定要回到家乡了。

因为读的是英语师范专业，大学期间在江西和广东都实习与学习过，能明显感觉到无论是从教学质量还是教育事业方面进行比较，家乡作为贵州的四线城市，教育水平确实是有明显差距。

而且家乡近年来的人才流失很严重，所以我想为家乡做点事。

除此以外，家乡有更加舒适的气候、更熟悉的教材版本，和更近的离家距离。

龚同学家乡风景（图源：受访者供图）

但我也知道，现在已经不是我挑选岗位，而是岗位选我。

如今的英语教师编制竞争非常激烈。以刚刚结束的贵阳一个教师招聘考试为例，相较于其他岗位1：4/1：5的报录比，英语教师岗位可以达到几十个或者几百个人竞争同一个岗位。

我本科院校不是名校，考研也被调剂到一所二本院校。其实在复试被刷之后我有想过直接工作，并且收到了一些私立学校的offer，但待遇、地区都不是很满意，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读研究生，这样可以在家乡的市区工作。

虽然家乡的人觉得研究生应该去更大的城市闯荡，但我觉得能够在家乡安家就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
可以的话，我希望自己能在家周边的初中里当一名英语老师，每天通勤不超过半小时，教学压力不算太大，但我可以在保证完成教学任务的前提下，有意识地做好人才培育工作。

工作之余，能有一定的休息时间和稳定的假期，我就满足了。

这只是期望，我并不能确定自己以后会往什么方向走，会遇到什么机会，又或者说会被推着往哪走，能碰到什么机会。

下一阶段的学习结束后，我能回到家乡就不会再离开贵州了。相比于大城市，我更贪恋小城市的“熟人关系”与“烟火气”。

试想一下，如果早上起来能有一个面熟的早餐店老板问你：“今天这么早去上课吗？”，这一天何尝不是有了一个温暖的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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